柒尺

我不要舒适。我要上帝,我要诗歌,我要真正的危险,我要自由,我要美好,我要罪恶。

《马克瓦尔多》卡尔维诺

阅读《马克瓦尔多》,正如看憨豆先生的电影。先是发笑,被他的蠢行为逗得大笑;随后意识到玩笑之后的贫穷、剥削、无处不在的等级以及城市的异化,你开始皱眉;最后你发现这个蠢人就是自己,你开始哭泣。毒蘑菇、毒兔子、最蓝的河流受着最深的污染,上流的河流需要缴费,无孔不入的刮油,你细想,你该怎么活?

  

你意识到,现在的环境好不了多少。

  

垂直的城市、被压缩的城市,反面的城市、镜像的城市,所有的城市都是现实的一面。每个人都很用力,每个人都很滑稽。钢筋像树林般,开枝散叶;过亮的灯饰和百叶窗,谁也不能让黑夜彻底亮起或者暗下;在月底,盘算自己能拿到多少加班费,冲到超市里,直到最后几秒钟,拿的永远比丢掉的多。买买买,再送送送。

  

一种诚挚的情感驱使着他的行为。

  

这不是一本严格意义上的小说,也不是语言,更不是童话。书友用“不伦不类”来形容它,我觉得格外贴切。每一则故事都关于生存,但又像泡泡,被作者戏谑的手法稀释,最终变成了一种中间情绪的产物——你,又笑又哭。

  

用一种幽默的笔触描写苦难,又能将苦难解剖,向你展示它的多面,以及棱角,想必只有卡尔维洛才有如此的笔力。

  

  

摘抄:

  

1.那天早上,把他弄醒的是寂静。马可瓦尔多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就感到空气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时是几点,从百叶窗叶片间透进来的光线与白天黑夜中任何时刻的光线都不同。他打开窗子:城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雪白的纸。在那白茫茫的世界中,如果眯起眼睛仔细去看的话,也还能辨别出来几道几乎被抹掉的线条,是与平日习以为常的情景相符的:那附近的窗户、屋顶、路灯,都消失在夜间降下的白雪下。

2.好像那雪不仅落在了线条、颜色和景色上,还落在了声音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发音的可能性上;就好像声音挤在一个塞满了东西的空间里,振动不得。

3.马可瓦尔多觉得这雪就像是自己的朋友,也好像一种什么成分,能消除掉把自己的生活囚禁于其中的牢笼。这活儿他干得很是努力,眼见着大铲大铲的雪被他从人行道上抛到了马路中央。

4.马可瓦尔多注视着那个雪人。“就是说嘛,根本看不出这底下都只是雪呢,还是什么东西叫雪盖住了。除非一种情况例外:这里面是人,因为我就是我,不是这里的这个雪人,这个是可以知道的。”

5.在马可瓦尔多看来,院子又呈现出了原来的模样:灰秃秃的墙,仓库里的箱子,各种东西又像往常那样棱是棱角是角的,充满了敌意。

6.就在他忍受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给沙子烧的痛苦时,他也感到了一种满足感,那是一种受罪的治疗和讨厌的药物带来的满足感,因为人们常常这样认为:你越觉得难受就说明疗效越好。

7.第一种滋味,是吃冷菜时的悲伤,但是很快他就能愉悦起来,因为会找到熟悉的饭桌上的味道,这味道被复制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布景中去。

8.在露天吃饭,看着过往的行人,然后在一口喷泉里接水喝。如果是秋天,还有太阳,可以选择阳光所及之处;红色油亮的树叶从树上掉下,给他用来当餐巾纸;香肠皮扔给流浪狗吃,它们很快就跟他交上了朋友;在路上没有人经过的时候,麻雀会拾起面包屑。

9.就在那会儿,他发现自己都快吃完了,很快他又感到,那菜里有什么非常味美和罕见的东西,于是他又满怀着热情和虔诚,吃掉了饭盒底部的最后一点残羹,那些闻起来最有金属味的残羹。然后,他注视着空无一物、满是油腻的饭盒,又开始悲伤起来。

10.现在,那香肠该是狗肉做的了;单是那味道就足以让他丢了胃口。至于萝卜,那种苍白而乏味的蔬菜,是唯一一种马可瓦尔多从来就不能忍受的素菜。

11.寒冷在这世上的游移有着上千种的形态和方式:在海面上,它就像一群马匹在奔跑;在田野里,它就似一群蝗虫猛扑而至;在城市中,它就如一叶刀片,切入街道,钻进没有暖气房间里的裂缝中。

12.城里的几盏灯已经点起来了,朦胧地亮着。马可瓦尔多心里涌起一股感情,他想起年轻那会儿刚来到城里,他曾被那些道路、那些灯光吸引,就好像期待着什么未知的东西一样。

13.于是,他因为还得回到那下面而伤心起来,在凝成块的风景中,他辨认出自己那个街区的一片阴影:他觉得那里就像是一片铅灰色的荒原,停滞而污浊,被鳞次栉比的屋顶、被缭绕在树枝和烟囱上的缕缕烟雾覆盖着。

14.但是在那样炎热的夜晚,那些声响都会失去所有的特点,它们就像被挤在空旷小路上的闷热熔化掉了,被削弱了,可它们好像同时也想要主宰并征服那一片无人居住的疆域。每一次有人出现的时候,马可瓦尔多都会伤心地认他们作兄弟,他们跟自己一样,就连在假期中,也会被债务、被家庭负担、被微薄的工资钉在那个灰尘缭绕而灼热不堪的水泥炉灶上。

15.GNAC是正对面屋顶SPAAK-COGNAC[11]广告牌上的一部分,它亮上二十秒,熄上二十秒,当它亮起的时候,其余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月亮倏然褪了色,漆黑的天空变得均匀而扁平,星星失去了光泽,公猫和母猫发出爱意绵绵的叫唤已经有十秒钟了,它们沿着屋檐和脚线,一个挨着另一个,软绵绵地走动着,现在,GNAC一亮,它们就竖起了浑身的毛,藏到屋瓦上的霓虹灯的磷光中去了。

16.他们甚至还没有品尝一下自己拿上的东西,就又要把东西放回去了,这种感觉可真是痛苦得让人想哭。于是,就在他们放回一管蛋黄酱的时候,如果手边正好有一把香蕉,他们也会拿回来;再或者是把尼龙长柄刷子放回去的时候又摸上来一只烤鸡;这样一来,他们推车里的东西拿出去的越多,放回来的也越多。

17.马可瓦尔多现在就跟瞎了似的,几乎失去了视觉,他觉得那个自己只隐约看到了片刻的那个城市又被平日的城市取代了,或者也许只是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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