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尺

我不要舒适。我要上帝,我要诗歌,我要真正的危险,我要自由,我要美好,我要罪恶。

【短篇】死因

手机掉了。


当我意识到时,我刚洗完澡。


头发被毛巾裹着,未擦干净的水珠顺着脖颈淌了下来。浴室的水汽从半掩的门里涌出,我不死心地将包又翻找了一遍,把所有的化妆品、香水、纸巾、身份证都拿了出来,就连隔层也没有放过,即使我心知肚明,它不可能在这里。


我感到恐慌,失去了手机,我感觉身上的衣服也一并被扒走了,仿佛什么也没穿就来到了世上。虽然我出生时,确实是这个状态。


我努力地回想,自己的手机究竟落在了哪里。


早上,我吃了一片全麦面包,配上热气腾腾的美式咖啡,不加糖,因为我怕发胖。整个过程大约花了十五分钟,因为它们,这单调得让我的舌头都全是这种味道的食物,无法带给我饱腹感,只有饥饿,被唤醒的食欲。


减肥的这段日子,我感觉自己成了一根芹菜,生而脆。外表看起来无比得清绿,内里却只是空气,原本是晒后干瘪的,又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而膨胀。


吃完早餐,下楼,朋友的车已经在那里了。她的男友开车,而她坐在副驾驶位上,笑着向我挥手。她的笑容很灿烂,亲热地让我赶紧上车。


我和她的关系,在大学时,称不上好,仅仅是走廊碰见时,会轻轻地点头。大三时还因为保研的机会,各自在朋友圈里,直言不讳亦或是阴阳怪气地发表了一通言论。后来,两人都没有评上,又默默地删掉了,倒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大学毕业,我考研没有成功,她的家里还有一个要读大学的弟弟,哪怕她弟弟只是读了个二本,我们都选择了工作,进了一家公司。


公司人多,部门也多,新人更像是潮湿的蚊子卵,多得令人眼花缭乱。人人都在忙碌,人人都在被遗忘,我和她的关系便突飞猛进。


这似乎没有因果关系。


“我见你在朋友圈找保洁阿姨。”想起昨晚友人发的消息,我随口问道。


“可不是嘛,”她的口气里带着埋怨,“那个人才做了一个月,便辞职不做了。真麻烦。”


友人和我又寒暄了一两句,便转头和男友撒娇。她和男友才交往了一个月,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谁都离不开谁。


友人男友的目光,通过后视镜,和我对上。


我冲他笑了笑。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还在,因为嗡嗡的震动让我把视线从小小的镜子上移开,点开了同样的小小的屏幕。


“网红谋杀案,本月第三起。”


今天的头条新闻。


我仅仅瞥了一眼,手指便向下滑,懒洋洋地打了口哈欠,一面漫无目的地刷视频,一面将刚刚看到的内容讲给有人听。


“那些女人,怎么会那么没有脑子。”她立刻说道。


我抬了抬眼皮,对屏幕里的内容感到厌倦。我自身便从事该行业,同行人的手段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为了兴趣”,“为了精致的生活”,各个平台,相互引流,在自媒体时代,裹挟着人群,穿着不合脚的鞋,在小巷里转圈。


我瞧不起同行,瞧不起那些视频和文章。


我捂住了嘴,头靠在了玻璃窗上,“不是没有脑子,是抵挡不住诱惑。”


女人,最了解女人。


手机被我塞入了包里。太阳高悬在建筑上方,我又拉开包,拿出了遮阳伞。


友人挽着男友的手,还腾出一只拉住我的胳膊。三个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像连体人般,走进一家又一家店。她试着衣服,一件又一件。服务员脸上堆笑,周到地拿来了最新的款式,细致地把她整理衣领。


“你觉得怎么样?”每试一件,她便问一遍,不厌其烦,还命令服务员,拿来一件相同的给我试穿。我说不用了,她说好朋友要一起分享。


我看着镜子里不熟悉的脸,想要伸手摸摸,增加些许真实感。但又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个平台的哪个文章上看见的消息,称用手摸脸会损害皮肤,便放下了。


“你穿起来很好看,”友人打量着我,视线一寸寸地从我的脸移到我的脚尖,“亲爱的,你觉得她看起来怎么样?”她把脑袋转向男友。


她的男友很聪明,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她看起来也很满意。


我的视线,在穿衣镜里,和友人男友的视线对上。我们冲对方笑了笑。


然后,我们去了一家新开的餐厅。那时我的手机还在,因为当我打算拿出手机付账时,友人拦住了我,直嚷道,让她的男友请客。


她的男友脾气很好地应下,按住了我的胳膊。


他收回手时,尾指轻轻地蹭过了我的手背。


餐厅的人很多,都举着手机,拍照。有人是餐厅花钱请来的,有人是跟风来的,反正,餐厅里很热闹。食物姗姗来迟,但没有人抱怨,这毕竟不是他们的目的。


服务员将红酒洒到了我的白裙上,我还没有叫起来,友人便咋咋呼呼地喊道,“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她扯下一把纸巾,手忙脚乱地帮我擦干净。


大厅经理来了,服务员一直哈腰道歉,并答应给我们这餐免单,还送了我一张会员卡。我把卡装进了包里,手机还在,因为我拿起它,在平台上发了一条动态。


友人帮我买了一条新的裙子,当然,是她的男友付钱。我们又看了电影,去清吧听驻场歌手弹吉他,然后,他们把我送回了家。


在上楼的过程里,我和邻居太太打了一声招呼。她在前段时日才搬来,我见她看起来老实又麻利,便请她帮我打扫家里的卫生。她也爽快地答应了。我给了她一把家里的钥匙,她每天在我离家之后会到到我家里整理。我对她很满意。


邻居太太也冲我点了点头。


那时手机已经不在了。我以为它在包里,因为触感是坚硬的。但刚刚翻包时,我才发现那是一个首饰盒,不知道是谁塞进来的。不过,我有猜测的对象。


手机究竟掉在哪里了?我烦闷地摇了摇头。


一阵不熟悉的铃声响起,是从旁边的纸袋里传出的。纸袋里装着被红酒泼脏的裙子,还有一个挂着玩偶的手机。


我认识这个手机,它属于友人。屏幕上显示着“男友”,我迟疑了片刻,按下接听键。


“救命,救命!”友人在那头干嚎着。


我吓得直接挂了电话。


我突然想起了今早看到的新闻,冷汗爬上了后背。我恍惚记起,刚才友人喊了我的名字。


一阵熟悉的铃声在门外响起,然后,是钥匙碰到铁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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